文汇出版社对于女巫和猎巫,我们的第一印象是欧洲中世纪的事情,然而正如该书书名提醒人们的,这场在人类猎巫史上都排得上号的猎巫行动,其实发生在年。当时,启蒙运动已经在欧洲发轫,美国距离独立建国、在《独立宣言》上写上“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只有不到年的时间了。这样愚昧的行动,是如何在这样晚近的历史时段发生的呢?老实说,在阅读《猎巫》一书之前,笔者对这个问题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但看过该书之后,却感到释然——这场闹剧无非是人类历史上曾经无数次上演的相似闹剧的近代北美洲翻版。从理论上说,制造这场猎巫案的塞勒姆村村民本来是一群最不应该掀起宗教迫害的人,因为塞勒姆所属的马萨诸塞州是英国清教徒的聚居区,而清教徒之所以远渡重洋来到新大陆,最早就是为了躲避英国国教徒对他们的宗教迫害。马萨诸塞湾然而事实证明,当遭遇迫害时,与反思相比,很多人更愿意用更加严厉的迫害去伤害他人,作者在《猎巫》一书中用不可辩驳的事实罗列证明,在整个17世纪,包括马萨诸塞在内的整个美国东北部的清教徒聚居区,都曾是“猎巫”运动最盛行的区域。17世纪初来到北美的清教徒试图在殖民地建立新的世界,他们将自身看作上帝的选民,将殖民地看作“英国人的新以色列”,同时又试图将一切自然现象、瘟疫、粮食歉收等看作上帝对他们队伍“不纯洁、不忠诚”的暗示,进而化作猎巫等宗教迫害的动力。这种颇具讽刺意味的思维,成为了惨案发生的底层逻辑。在宗教的不宽容以外,*治的手也插了进来。年猎巫案前夕,塞勒姆在*治上处于极不稳定状态:在外部,信奉天主教的法国人与印第安人结盟,距离塞勒姆不足五十英里,另一方面,英国国教也试图插手干预殖民地事务。所有这些,促使塞勒姆的“虔诚信徒”们试图通过一场运动向彼此表现自己坚定的宗教立场,突发的癔病成为了这个导火索。通过作者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年塞勒姆猎巫案的进程,与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类似案件本质上并无差异。在人人自危当中,恐慌的民众总是试图通过揭发、检举他人以求自保。当牧师富有煽动性地告诉信徒“你们中间有一个是魔*”时,丈夫告发了妻子,女儿检举了父亲,侄子构陷了姑母。大家都认为,只要在检举中表现得卖力、出色而忠诚,自己就安全了,而进行大义灭亲无疑是体现自己“忠诚”的最好方法,所以人们纷纷检举至亲以求自保。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创作的四幕剧《萨勒姆的女巫》剧照幸运的是,这场互相检举的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年,在案发两年后,尽管态度十分勉强,巫术案的首批发起者帕里斯牧师被迫向对公众道歉,愚昧的“猎巫”在当地随后逐渐销声匿迹。难能可贵的是,塞勒姆案在美国成为了一段不会被忘却的国家记忆。以后每当美国社会发生严重割裂,塞勒姆便会不时闪现,提醒人们冷静: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在谈及塞勒姆事件时,称其为“这个国家永不会被洗刷的丑恶的污点”;19世纪60年代,当南北方因奴隶制的合法性问题而对立分裂时,美国南北双方互相以“猎巫”指责对方在迫害自己;一个世纪后,参议员麦卡锡在美国*坛和社会掀起排外浪潮时,剧作家阿瑟·米勒又根据历史记录创作出经典剧作《塞勒姆的女巫》,讽刺当时美国社会针对左翼的迫害;年年末,特朗普被指控寻求外国势力干预年美国大选,在这起“通乌门”中,他在推特上指控这场弹劾是“猎巫”。而与此同时,特朗普对中国的强对抗态度也曾被评论为“对中国的猎巫”……“塞勒姆案”在今天的美国已经成为一个特殊的符号,人们只要一提起它,对人性之中某种固有之恶的恐惧,就会提醒人们不要走向癫狂。今天的美国人并不避讳提及塞勒姆案,甚至写出《猎巫》这样的大部头专著去反思它,这是一种进步。对历史污点的不断自我提醒,至少可以避免历史悲剧的精确重演。